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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零六章 以名為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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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夜鬥的表情有些猶豫和掙紮, 可喬溫並不看好他的回答。

或許事到如今,夜鬥依然無法對他的“父親”下定殺心, 在某些人看來過於心軟, 但正因為有了這份心軟,有了這份“人性”,夜鬥才會成為如今的夜鬥。

所以喬溫一點也不意外巴衛再次從夜鬥口中得到與之前無異的答案。

“……抱歉。”黑發神明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無奈和低落, “即便他甚至以日和的安危來要挾我……”

然而從鮮血和殺戮中一路走來的他,卻還是無法對那個人痛下殺手。

“或許我終究太過在意那些過往。”夜鬥自嘲一笑。

哪怕在他人眼中,那是扭曲的、充滿惡意和汙黑的一段過去,但是對於夜鬥來說,那終究是他曾經“美好”、“幸福”、“快樂”過的幼年時光。

那些他、那個人和……“緋”, 那些三個人一起度過的漫長而寧靜的時光,那些笑容和溫柔, 那些溫聲細語, 那些關懷備至……

如果那個人沒有惡意引導過他就好了。

如果沒有那些殺戮與陰暗,如果那段時光一直充滿真實的溫暖與歡笑就好了。

盡管知道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,夜鬥還是無法停止這樣的想法。

他終究是無法對那個人下手的。

夜鬥頹然地捂住臉頰。

“如果……”他喃喃低語,“如果日和真的因為這件事受到傷害……”

“那麽, 我大概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。”

這幅頹唐又脆弱,還仿佛帶著幾分認命的模樣, 立時激怒了巴衛。

“看看你的樣子。”妖狐的怒火並非肆意噴發, 而是冰冷而沈凝,像是燃燒在冰塊中的火焰,最初甚至讓人感覺不到它的溫度。

他註視著眼前的黑發神明, 語氣中沒有分毫怒意,平靜得就像波瀾不驚的水面:

“閻魔大王之前的開解都被你吃了是麽?如果你根本沒有頓悟,就不要做出一副若有所悟的樣子,來誤導我在你身上浪費不必要的時間。”

“我……”夜鬥張了張嘴,神情間有些茫然:“什麽閻魔大王的開解?什麽頓悟?你在說什麽……?”

巴衛和喬溫聞言雙雙臉色一變。

“你不記得了?”

巴衛緊緊盯視住夜鬥的眼睛,仔細分辨著他眼中的情緒。

然而,回應他的,只有夜鬥愈發茫然不解的眼神:“什麽不記得了……?”

這下,巴衛臉色徹底陰沈了下來。

“你從地獄離開之後,見過那個人了,是嗎?”

夜鬥雖然搞不懂巴衛和喬溫為什麽突然臉色都凝重了起來,但他們兩個這樣的反應,也讓他意識到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,他於是老老實實回答:

“是見過……就在不久之前,見面的理由你不是也猜到了麽?”

怎麽還反過來又問……

“不是,”巴衛打斷他,“在這次之前,你還有沒有見過他?”

夜鬥搖頭:“當然沒有。如果不是這次他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給我辦,他是絕對不會出來見我的——原因你也清楚,不是嗎?”

那個人並不信任夜鬥,如果有其他選擇,他絕不會親自出面與夜鬥相見。

巴衛深深看了夜鬥一眼,眼神中的意味讓後者心中一凜。

“你的記憶出問題了。”巴衛篤定道。不等夜鬥出聲,他飛快接道:“不只記憶,還有你的認知,似乎也被微妙地影響了……”

閻魔大王的開解被遺忘的事情暫時放在一邊。(閻魔大王:???)

原本夜鬥的確對他的“父親”有一定的感情,也因為過往而無法對他痛下殺手,但夜鬥不會殺死那個人最主要的原因,不是對那個人的感情,不是被過往所牽絆,而是因為有過那樣一段經歷的夜鬥比起許多神明,對生命更加敬畏也更加珍視,他不願意平白奪取任何一個人的生命,哪怕這是個人渣。

但現在夜鬥表現出來的,更多是對那個人的依戀,對他們之間那段“美好過往”的懷念和不舍,他不殺那個人,不是出於對生命的敬畏和珍視,而是因為那個人本身……

這太不正常了。

巴衛眉宇間多了幾分森冷。

“該死的術士……竟然耍這種手段!”

夜鬥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。

他自言自語:“難怪……”

難怪之前見面的時候,那個人喊了好幾次他的名字——不是“夜鬥”這個名字,而是另一個,屬於他的,“真名”。

夜鬥原本以為這也是對方施壓的一種手段,目的是為了讓自己不要反抗,乖乖聽話。

可現在看來,無論對方用了什麽手段篡改了自己的記憶,甚至影響了自己的意識,呼喚真名,都是為了穩固這個手段。

——畢竟名字是最短的咒不是麽?

也說不定,這個咒術本身,就是依托於真名而存在。

越想越覺得極有這種可能,夜鬥忍不住將自己的猜測對巴衛說了。

妖狐聽後臉色更加陰沈。

“以名為縛麽……還真像那個家夥會用出來的手段。”

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點破了這一點,夜鬥一下子感覺神志似乎清明了不少,之前那種頹唐、認命感都消散了許多,甚至原本心底對於某人濃重的依戀和懷念,也漸漸開始淡去……

他神情有些黯然。

就算被利用,就算被傷害,他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,感覺如此憤怒無力。

如果連他的記憶和意志都能隨時被那個人“修改”,那麽,如何判斷什麽才是屬於他自己的想法呢?

他本就是從那個人的願望之中誕生的神明。

在那個人之前,沒有過去。

如今,要變得離開那個人,也沒有現在和未來了麽?

如果有一天,那個人用同樣的手段抹除了他關於日和的記憶,讓他親手殺死日和呢?

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某些可能,夜鬥就感覺不寒而栗。

看他的表情巴衛就能猜出夜鬥在想些什麽。

“別想那麽多,他不至於能控制你的所思所想。”

妖狐說。

這種咒術,尤其是針對神明的咒術,之所以能夠施加成功,一是那人掌握著夜鬥的真名,是利用真名而施加的咒術,二來,對方並沒有做會觸動夜鬥自我保護意識的巨大改動。

他所做的,比起夜鬥想象中的“修改”,其實更類似於某種引導,引導著放大夜鬥心中對他的感情,縮減那些不利於他的認知。

所以,夜鬥自動“遺忘”了閻魔大王的開導和自己在那之後的若有所悟,自動放大了對幼年時期那段過往的懷念,和對他這個人的依戀……

這一切,都在將夜鬥從“即便我無法下手,那個人也應該被殺死、靈魂應該進入地獄接受審判”這個想法中抽離,讓他慢慢靠近那個人想要讓他靠近的“我不能讓他死去,我要守護他”的方向。

而當被巴衛提醒,夜鬥意識到了這種改變之後,暗示就被破除掉了。

雖然咒術依然會發揮它的效用,依然會放大夜鬥的某些情緒,會縮減他的另一些情緒,但是,既然夜鬥已經清晰認識到了咒術的存在,咒術就算是由“不可見不可知”變為了“可見可知”。

如此一來,它所能起到的作用就變得十分有限了。

哪怕以真名為依托也是同樣。

夜鬥深深呼吸幾次,終於讓自己重新恢覆了平靜。

“謝了,巴衛。”他認真地對妖狐道謝,“這次真的欠你一次。”

“什麽叫這次真的欠我一次?”妖狐佯作不滿,“以前欠的都不算數麽?”

夜鬥哈哈訕笑兩聲,拙劣地試圖轉移話題:

“話說,被我忘記的閻魔大王的開導是怎麽回事?還有巴衛你說的我‘頓悟’的又是什麽?”

夜鬥還真的有點好奇,畢竟能讓他產生動搖,認為父親死掉也不錯的頓悟……

“不知道,自己努力去想。”巴衛不耐煩道,“咒術開始慢慢失效,記憶總會自己回來,不要用這種事情浪費我的時間。”

說到這裏,妖狐想起自己來找某人的目的,和剛剛那個明顯被人誘導後被夜鬥回答出的答案。

他於是耐下性子,再次發問:

“你剛剛的回答明顯受到了咒術的影響,那就讓我來再問一次吧——”

說著,妖狐收起原本與友人戲謔的神色,重新變得嚴肅鄭重:

“夜鬥,事到如今,你的答案又如何?是否依然不會對那個家夥下手?”

夜鬥:…………

他苦笑起來:“你明知道問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。”

就算沒有咒術的作用,他也不會親手殺死那個人。

只是,原本的他不會容許有人在他面前殺死那人,但現在的他……

夜鬥默默垂眼。

他明白了,巴衛真正想問什麽。

“說吧。”

不等巴衛再次出聲,夜鬥已經嘆息著說道。

“你……想要我做什麽?”

與此同時。

某處不知名的所在中。

頭戴天冠、身著白色和服的少女親昵地趴在一名男子背後,一臉的天真爛漫。

“父親~~”少女撒嬌似的喊著身下看上去年齡與她相差無幾的男子,“是真的嗎?夜鬥馬上就會回到我們身邊了嗎?”

“啊。”男子手上似乎在制作什麽東西,分神回應少女的聲音聽上去溫柔極了,“很快了……”

“真的嘛。”少女聞言開心地瞇起眼睛,“真期待呀!”

“是啊。”男人聲音含笑。

他語帶笑意重覆著少女的話語:

“真期待啊。”

——然而,那雙藏在暗處的眼睛裏,卻分明沒有半分笑意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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